我出生在黄河“几”字弯拐角处的一个小县城,当地人的主要口粮是面食,小麦自然也就是最常见的农作物,而麦场因而成为每年6-7月份各村最繁忙的地方。

上小学时,每年都有一周左右的“麦假”,十岁以前的每个麦假,我总会被父母带回到农村爷爷家,一方面方便照顾我,再一方面就是他们需要回家割麦子。我每次也都大叫着要去帮忙,实则最终总在地头的柿树下乘凉,亦或是爬上柿树捉蚂蚁。在柿树上玩的时间长了,经常一回头就发现前黄色的麦地里,有几条深黄色的线又向前了推进了一大段--最长的是父亲,其次是爷爷,然后是母亲,最短的是奶奶。

家里的劳动力有大小之分,但亲人之间自不会因为快慢而数落。然而黄昏后的麦场就成为各家彰显实力的角斗场,每家白天割好的麦子捆成一垛垛,或多或少,各家全部成员悉数到场,将白天的劳动成果一一解开,各家的顶梁柱们都会在晚上的麦场施展自己的一身本事--木杈、石碾、手扶拖拉机等,在高挂着的昏暗黄色灯泡照耀下,在飞扬的麦穗和麦秆中,在白天已经被晒得通红的皮肤上流淌着各自的汗水。

爷爷那时有一台手扶拖拉机,父亲总是在白天割完麦子后和邻居们喝一下午桑叶茶,然后将手扶拖拉机挂上石碾,开到麦场,将已经平铺成一个圆的麦秆一圈一圈碾,胳膊累了或是朋友递烟过来,还能用脚瞪着拖拉机的扶手,一边聊天一边继续转着圆。

“有一天我一定要学会开手扶拖拉机”,当时我心里总这样想。

女人们则以扬麦为主,上下高低挥舞着手中的铁杈,伴随着爽朗的笑声,他们的皮肤经过汗水一天的滋润,在黄色灯光的照射下,更加熠熠发光。蓝色灰色白色的头巾也不像白天一样被整齐地盘在头上,它现在可以发挥它除了避暑之外的另一个作用--擦汗,或被凌乱地顶在头顶,或随意地披在肩上,或干脆栓在手腕处,方便在那腾出一只手的几秒钟尽可能快地擦拭脸上的汗水。

夜幕渐渐降临,机器的喧嚣归于平静,大人们都三五一群地坐在一起或喝茶或喝酒,当麦场上只剩下一堆堆山样的麦秆和黄土高原的夜风时,整个麦场就变成了孩子们的天堂。孩子们在自家的麦堆旁玩耍,调皮的孩子会用各种方法爬到麦堆顶部,胆小的就在地上挖坑玩玻璃球,直到完全再也看不见,就倚着麦堆看北斗,找卫星。

不知从哪一年开始,收割机逐渐替代了弯腰和镰刀,铁杈扬麦也变成了隆隆的脱粒机,麦场也慢慢开始长草,草慢慢越长越高。孩子们不愿在夏天的夜晚出去再吹热风,玩到伸手不见五指。

手扶拖拉机我到现在也不会开,也更没有机会去学习了。

记忆中的每一个场景仿佛都在离我远去,仿佛一盏灯离我越来越远,将那一个个劳动着的身影越拉越长,那些在阳光下或灯光下不断由短及长变幻着的身影,成为我这一生对“勤劳”的度量。


本文所涉标签: 山西, 童年, 麦场

羊毛十点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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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有 2 条评论

  1. 牛啊。可以看到北斗卫星。
    好久看不到很多星星了。

    1. 北斗七星...卫星我可看不到,那会貌似还没北斗,天上都是美帝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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